刘伟鹏：乌鸦的两种身份

乌鸦嘴，天下乌鸦一般黑，乌合之众。

孝鸟，义乌，神鸟。

这几组词，意义正好相反，但说的都是乌鸦。

中国人对乌鸦的赞美厌恶几乎同时存在了几千年，并且都是同时发生在几千年之前的遥远年代。

怎么会这样？

对乌鸦的赞美

我们先说对乌鸦的赞美。

有一篇很著名的文章，叫《陈情表》，作者是李密，关于李密的身份和故事，这里不多讲。这里只说《陈情表》中与本主题相关的部分。

李密在文章中表达孝顺之心，列举了乌鸦为榜样。

他说，“乌鸟私情，愿乞终养”，意思是他不愿意做官了，要回家专心伺候老人。李密后来有没有做到这些？当然是没有。但他讲的这些漂亮话能说明一点，那就是乌鸦是被作为品德高尚的孝鸟来看待的。在隋唐时期，人们普遍尊重乌鸦的反哺习性，将之视为仁爱品质。

乌鸦反哺表达是仁与孝的主题。这是中国儒家思想中最重要的一部分。自汉代起，儒学成为社会主流思想，而“孝”则是儒学的核心思想之一。古代人一般认为忠孝相通，乌鸦反哺，符合大众诉求和统治者的需求。因此自汉代起，乌鸦就与“孝”联系在一起，成为孝鸟和慈鸟。

根据乌鸦反哺习性，先诞生出许多有着美好寓意的词句，如慈乌反哺、乌哺，还有著名的“周公吐哺，天下归心”“慈乌复慈乌，鸟中之曾参”等句子，表达都是孝的含义。

中国浙江著名的小商品城义乌，原先叫乌伤县，从名字看，也不难猜到这与行孝有关。可见乌与孝对民众社会的影响之广泛。

在什么时期，乌鸦被认为是吉祥之兆

既然是孝鸟，那么乌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认为是吉祥之兆。

三国时期魏人何晏下狱，他的家人十分担心，哭哭啼啼。而他的女儿因为看到自家屋顶停着两只乌鸦，反而不担心了，说：“乌有喜声，父必免。”同样，那次有没有免我们不清楚，不过后来何晏还是死在狱中。

很多诗人都作过以孝鸟吉祥为主题的诗，大诗人杜甫有句：“今朝乌鹊喜，欲报凯歌归”句，张籍的《乌啼引》也说“少妇起听夜啼乌，知是官家有赦书。”都认为乌鸦啼叫，是好事吉兆。

在音乐领域，也有不少歌颂乌鸦报喜吉庆来的曲目，乐府民歌《乌夜啼》，以及《乌夜啼引》诗作的同名歌曲，都是表达吉庆之意。

乌鸦的恶鸟之名又从何而来

既然吉庆，那为什么又认为乌鸦是恶鸟呢？

第一个有公开记载把乌鸦定为“恶鸟”的是屈原。屈原在《离骚·涉江》篇中说：“鸾鸟凤凰，日以远兮；燕雀乌鹊，巢堂坛兮。”简单解释下这句话，这是一个比较句，拿“鸾鸟凤凰”和“燕雀乌鹊”作对比，“鸾鸟凤凰”自然是吉祥好鸟，那“燕雀乌鹊”自然就是不祥的恶鸟了。屈原的句中指的是流俗小人和道德君子。可见，春秋战国时期，就已经有把乌鸦当恶的象征的情况出现了。

在之后的各朝各代，乌鸦代表不祥的观念一直存在。“城上有乌，自名破家”“乌飞狐鸣，国乱不宁”，各种关于乌鸦意象不吉利的说法随处可见。

从春秋战国到唐，同一时间段内，人们对乌鸦的正反面两种看法印象同时存在。

这一局面直到宋代才被打破。

宋朝主流文化定义乌鸦为恶鸟，“乌鸦叫坏事到”的观念普及开来，甚至发展到列入民俗禁忌的层面。

这是怎么回事？

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转变？

这还是与宋朝发生的事情有关。

我们大约都知道，宋代有民众从北向南迁移的群体性事件。在南方人的文化里，乌鸦是不祥的，南宋洪迈在《容斋续笔》中讲过，“北人以乌声为喜，鹊声为非。南人闻鹊噪则喜，闻乌声则唾而逐之，至于弦弩挟弹，击使远去。”

在南宋政权建立后，南方文化逐渐占据主流，各种社会风俗也以南方为主，乌鸦自然也被列为恶鸟，这种观念开始一直流传到现在。

乌鸦最美好的时代

公正地为乌鸦说两句：

首先我们以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一下这种现象。

人们为什么对乌鸦有一种警惕、恐惧的心理？

这可能和乌鸦的杂食特性有关。

乌鸦喜食腐肉，对各种尸体的气味格外敏感。它们的嗅觉对臭味的捕捉能力帮助它及时找到各种动物的尸体。人们发现，在生活居住群中会有这样一种现象，只要有尸体有腐肉，就会有成群的乌鸦在周围。

人们因为对死亡的恐惧，自然将这种现象与死亡等不祥之兆联系在一起。

事实上，在远古文化中，人们曾将乌鸦抬高到何种地位哟。

那段时期，生产力水平低下，人们对自然界的敬畏停留在象形崇拜阶段。对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，有着朴素的惊叹和探奥的冲动。他们发现，处于权威位置的太阳，有黑子的现象的存在。

那黑子是什么？要思考。

在同一时期，鸟类因为其飞翔的能力，也成为先民们崇拜的对象，

几种现象、几种崇拜会自然地关联在一起。当特殊天象出现的时候，他们就有机会将乌鸦和太阳关联起来。所以，乌鸦背负着太阳运行“阳乌载日”的浪漫神话出现了。“阳乌”“金乌”后来代指太阳，神鸟乌鸦也出现在各种雕刻画中。

那是乌鸦最美好的时代。

乌鸦引发的猜想

在北京的万寿路，人们经过这里，如果你仰头说话，你可能会遇到麻烦。还有，很多人阴天也要打伞，不打伞，同样也可能会遇到麻烦。因为这里是著名的“天使路”，所谓“天使”是“天上掉下鸟屎”。“黄昏不敢抬头看，掉进嘴里知咸淡”，这是“天使路”的主人乌鸦送给大家的礼物。

这里的乌鸦曾经引发过许多猜想，但时间已经证明这些猜想的荒唐。现在这些乌鸦留给大家的，只是一种略带欢乐和无奈的生活景观。它是自然的一部分，富丰了人们的生活。

仅此而已。